“伪科普”著作和“伪学术”著作大行其道,已经成为近年来出版界不得不关注的一个现象。古老的金字塔,消失的玛雅文明,沉没的大西洲,神秘的百慕大三角,漂浮不定的U?FO……这些都成为伪科普书的绝佳选题。几年前,以《发现黄帝内经》为代表的一大批“国产”巨制也给很多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在科学的名义下,书界正涌动着一股宣扬神秘主义的暗流。
大约是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该类书的出版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上帝的指纹》、《火星的秘密》等在市场上的成功引来了不少跟风者;总共五本署名为“世界伟大考古纪实”的“系列”图书(奇怪的是这些书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版),在大小书店里都是一时的热门书,被放在显眼的位置;《审判达尔文》的出版使国内书界的反进化论思潮再度升温。
显然,在以经济效益为导向的市场条件下,经济方面的原因是促使出版商出版此类选题的直接原因。正如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所的田松博士所言:“从大众的心理来讲,神秘、未知的东西总是能激发起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而不管是人类自身还是自然现象,我们都有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讲述这些不解之迷的故事书,肯定会有不少的读者。只要有卖点,就会有人出。”根据记者平时的经验,以及在京城几家书店所做的随机调查,这些书的确吸引着不少读者的眼光。“平时无事,读读长长见识,挺不错”,这是很多人的观点。“从原则上来说,选择叙说各种未解之谜的选题本身并无不是之处。科学的第一推动正是来自于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但是,“这里有一个怎样叙述和引导读者的问题。如果只是对一些道听途说、半真半假的东西大肆渲染,靠危言耸听来取悦读者,把一些毫无根据的假设和猜测当作科普知识向公众兜售,这就有问题的了。”田博士强调。
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演绎外星人的故事,瑞士“考古学家”冯·丹尼肯称得上无出其右,他的生花妙笔和丰富的想象力善于把一些原本毫无关联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使得他的结论看上去竟然像是事实一般。对此,考古学界和科学界早有定论。但他的大作不久前在中国却被重新发现并系统地(前后两辑共计十册)引进了。编者在为其撰写内容介绍时,有的似乎还能够保持一种中肯的立场:“作者通过造访世界各地的文物古迹,广泛搜集文献资料,虚心请教各国专家学者,论证了自己独特而新颖的观点。即原始时代,在地球之外,存在着一种智能高度发达的生物,作者称之为‘诸神’。他们乘坐宇宙飞船来到地球,向原始人类传授他们的文明,改变人类的基因,使人类社会由蒙昧状态变得文明、进步,使人类变成了一代智慧的新人。无论作者的观点是否正确,读者可从本书中了解许多有趣的事情和有益的知识,得到精神的愉悦和启迪。”有的则对外星文明的存在非常肯定:“本书报道了作者的第四次世界之旅,他描述了充满神秘色彩的厄瓜多尔地下隧道体系。隧道的结构显然表明了它出现于史前时期。作者还把其上面有引人注目的文字,极富价值的一些昆卡珍宝,挑选出来介绍给大家,而它们肯定都是在大洪水之前制作的。在世界各地,甚至在中国,作者都碰到了许多足以证实他的观点的事情:外星宇航员曾造访过我们的星球。”一套三本的“探索未知世界丛书”是国内“原创”的伪科普书之一。不过这里的“原创”大概意思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创造”,也就是把一些陈年的小道消息重新剪贴而已。与冯·丹尼肯这样见多识广的“大腕”比起来,这些“剪贴本”图书显然又差了许多。就是这样的书,编者(作者?)也敢这样说:“现在你看到的这套丛书,既不是科幻小说,也不是道听途说的传言,而是根据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真实事件编写的纪实性探秘作品,它向你揭示了一个神秘离奇、悬念迭起的未知世界……”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从中不难看出在编撰这些伪科普书时,我们的编者采取的是何种态度。假设你是一个仍无鉴别能力的人,看到这样的书会如何?虽说许多人是抱着“姑且看之”的态度在看这类书,但其流毒之广是显而易见的。前几天,上海的一家报纸发表一篇题为“金字塔之谜有惊人新说”的报道时,就引用了显然是出自这类书中的有关金字塔的数据来证实自己的观点。
把伪科普书泛滥的主要责任归咎于出版社编辑素质的低下或者说纯粹是对经济利益的追求或许不会有太多的异议,但伪学术书的流行原因则要复杂得多。“在我们的主流文化里,有滋生这些奇谈怪论的土壤”,原科学出版社资深编辑王鸣阳先生告诉记者。很多开口闭口言必及科学的所谓精英对这些东西非常津津乐道。“这说明我们对科学的理解,糟糕到了到了什么程度。”谈到伪科普图书泛滥的社会心理原因,王鸣阳的观点显得意味深长:“因为很多人对于中国现实落后深有感触,因此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浮躁心理,总希望能够迅速改变这种局面,而需要脚踏实地的科学技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追赶上别人的。急功近利和虚荣心的驱使,很多人就走上了捷径。于是,传统科技以外的异常现象(不管是真是假)往往成为他们关注的话题,并期望能由此取得‘振奋人心的成果’。伪科普和伪学术书的一再流行,也还折射出这种心态吧。”
伪学术著作的大量出现和民间科学家的此起彼伏应该是很关联的。用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刘华杰的话来说,“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缺乏康德所谓的知性精神,一种不断求索、追求概念严格化、努力探索论证方式的精神。”所以,过剩的想象力就用在了“理论体系”的建构上,这样我们就有很多民间科学家,也就有了很多伪学术著作。在一本号称“地球人类生命进化的最新假说”的作品里,一位看不出有任何生物学知识背景的作家写出了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来讨论人类的产生、进化和将来。以作者的想象力,创作现在市场上很流行的玄幻小说,显然是游刃有余的。整本书,作者对自己这个“新假说”的自豪感洋溢于字里行间。在后记里有这样的话:“本书的核心观点,比方说地球人类生命由单性进化为复性进化为无性的观点等等,比方说有关梦的三元说的观点,比方说宇宙人类相通的观点等等,该为笔者一家首言,而这些观点所招致的灭顶之灾也罢,千百年后可能会闪耀出金灿灿的荣耀也罢,独饮其痛与独饮其快,当是笔者所义无反顾的。”也许在潜意识里,作者把自己当成了布鲁诺,但是他肯定没有意识到布鲁诺的胜利不是建立在玄想和推测上的。我们知道,这样的“布鲁诺”不是只有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
可以肯定的是,科教兴国依靠的不会是来自天外的“诸神”,也决不会是张口就谈天论地、洞悉宇宙奥妙的大师。解读伪科普和伪学术书泛滥的现象,对于实现中华民族在21世纪的伟大复兴应该是大有助益的。